napc的米窩

===謹以此篇，獻給2005年的夏季===




妻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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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電話帳單寄到夏家時，總會出演同樣的戲碼，然後夜裡總
會傳出季氏雅微弱的哽咽聲。夏碁是知道的，但他總會別過身去，
然後以打呼聲來蓋過老婆的哭泣。

「妳看看妳，這個月的電話費全給妳打了去，兩千多塊，妳是
打到越南跟家人抱怨我沒錢養妳嗎？」說這句話的同時，夏碁順手
將帳單甩到了季氏雅的臉上。

在孩子相繼出生後，夏家的電話帳單也僅剩下了基本設定費。
而在季氏雅的父親過往時，夏碁賭輸了六合彩，也賭輸了當初在越
南對老婆的返回越南的承諾。

「反正妳嫁來台灣，就已經在這裡落地生根了，越南有什麼好
留戀的，既吃不飽又穿不暖，生活哪能跟台灣比！」

夏碁對著老婆咆哮，見她面無表情便軟化語氣地拍拍她的肩膀
：「再說，女兒這學期的註冊費還沒繳，而爸媽光是每個月洗腎就
壓的我喘不過氣來，就先別回去了......為了我們以後的日子想想
行嗎？」

那天，夏碁特別對於老婆打國際電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
走向陽台，點燃了手中的菸，隨著煙霧裊裊，夏碁竟意外覺得懸掛
在黑夜中那一輪圓月格外的刺眼。

進到火化爐大約半個小時了，夏碁乾咳了幾聲。市立第二殯儀
館裡的空氣似乎沈悶的緊，而等候區內的環境到處蚊蠅肆虐，就連
時間也漫長到令他喘不過氣來。

夏碁開始不耐煩的來回踱步，可惜年紀太大，就連膝蓋也喀拉
喀拉地和他作對。想起季氏雅在生前，老是氣喘噓噓地尾隨在後，
然而在好不容易追趕上他時，緊接而來的勾臂牽手總會讓夏碁皺眉
生厭。

「別無聊了！走路有什麼好牽手的？丟臉死了！」夏碁將老婆
靠過來的手，硬是甩開。

在季氏雅住院的那段日子，她躺於病床上唯有握住夏碁的手才
能入眠，而夏碁的手似乎也留戀著季氏雅，它緩緩滑過她的臉，她
的髮，以及她熟睡時所流下的眼淚......

放入薄棺內的，是孩子們小學所用剩的生字簿，裡面密密麻麻
的寫滿了孩子們的名字以及夏碁二字，至於季氏雅三字，似乎只有
在台辦理歸化國籍時，才被她一筆一劃用心端正地寫成。

「這樣媽媽才不會往生後忘了我們......」女兒泛紅著眼眶，
手折蓮花說道。

面對桌上那一大堆以金紙折成的蓮花海，夏碁猛然想起長一輩
的人曾經說過：

紅蓮淨土。

紙折的蓮花被火燒過後傳遞給往生者的就是紅蓮，只有乾淨不
惹塵埃的地方才有紅蓮，而禱告及祝福往生者可以前往淨土大地並
淨化他們的靈魂。另外往生者要前往西方世界時都是踩著紅蓮過去
，多折一點可以使他們走得平穩些，所以折越多對他們就越好。

夏碁笑笑，季氏雅生前沒送過她一朵花，死後這蓮花就可以省
了吧......然而夏碁的女兒卻老是在隔日的清晨，看到大廳桌上滿
溢卻歪斜的紙蓮花。

夏碁曾在季氏雅往生之夜，夢見她在三途河畔幽幽地凝視著他
，而口中吐出的話，卻是他一句也未聽懂的越語。

他知道他是委屈了季氏雅，在二十年前，在季氏雅的花樣年華
中，在他將婚戒套上了季氏雅手指時......

在和孩子們親手將季氏雅的骨灰裝到罈甕時，夏碁悄悄地捻了
一把用手帕包好，藏到了自己胸口袋內，在季氏雅生前，他曾經親
口允諾她將骨灰攦在大海中。

「這樣媽媽會回越南還是會留在台灣呢？」女兒眺望著前方說
道，在無涯無際的大海上，夏碁的手微微顫抖攤開。

骨灰被海風吹的很急，沒多久的時間，季氏雅就逐漸在夏碁的
手掌上失溫。

「恩悠安......」他喃喃自語反覆著老婆生前所留下的話。

「咦？」女兒將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被父親這句話楞住。

夏碁回過頭問著女兒：「這句越南話是什麼意思？妳媽在生前
對我說的，但我不懂......」

只見女兒笑了一笑，「安悠恩就是我愛你啦......」

夏碁雙肩微微顫抖，眼角的魚尾紋緩緩地被水浸濕。

「爸......」

「海風太大了......」夏碁低著頭，雙手撫臉哽泣。



=== 完 ===

Count Napc pen 9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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